隆鼻后鼻翼不对称 宁波律师讲述：主刀医生被更换、签名被伪造、患者隆鼻三次后呼吸困难，这起医美维权案三年未有解决

隆鼻后鼻翼不对称 宁波律师讲述：主刀医生被更换、签名被伪造、患者隆鼻三次后呼吸困难，这起医美维权案三年未有解决

钱江晚报·时事新闻记者 陈心懿

张莉坚守职业操守，没有被客户吴瑞的面容吓到：她的皮肤还很年轻，很光滑，但右侧鼻孔却几乎看不见，右鼻翼紧贴鼻梁，凹陷，这是典型的鼻挛缩症状。

张莉是浙江宁衡（宁波）律师事务所医疗卫生法律部主任，自2016年入行以来，张莉几乎每个月都会接到一两个关于整形纠纷的咨询电话，现在也有人慕名而来。张莉主持的一系列医疗美容维权案件，曾荣获宁波市江北区“十佳”法律案件。

随着医美就诊人数增多，行业乱象频发。2021年上半年，浙江省消保委共受理美容服务投诉363件，投诉内容主要包括：机构违法违规开展医美项目，虚假宣传，达不到预期效果，乱收费，诱导美容贷款等问题。

8月27日，市场监管总局发布关于《医疗美容广告执法指南（征求意见稿）》征求意见的通知，征求意见稿提出，市场监管部门依法整治各类医疗美容广告乱象，包括重点打击制造“容貌焦虑”等十种行为。

遭遇医美纠纷该怎么办？求美者内心深处的焦虑来自哪里？40岁的吴瑞坐在张莉对面，希望这次自己能成功维权。

>>>“坏”

经过三次隆鼻手术后，我几乎无法通过右鼻孔呼吸

图片由 CFP 提供

吴瑞有一段时间没有摘下口罩说话，甚至拒绝与人交谈。“我不敢出去，别人肯定会觉得奇怪，我感觉我的右鼻孔无法呼吸。”

吴瑞算是半个业内人士，自己开了美容院，但资质只够做面部常规护理，激光、注射、手术等都需要到其他机构完成。

吴瑞此前曾做过双眼皮手术，效果不错；鼻子方面，她一共做过三次手术，其中后两次都是在温州的一家医疗机构做的。

2016年，吴瑞首先找到了医疗机构。但手术后，鼻部挛缩的症状开始出现。吴瑞手术前并不知道有这个风险，而医疗机构告诉她：“再等一段时间，就会恢复。”

第二次修复是在2018年，现在的挛缩就是修复的“效果”。于是吴瑞决定起诉该机构。

张莉曾在医学影像诊断与临床干预科室工作，该科室主要负责设备的操作，根据各类医学影像做出医学诊断，并提供临床诊疗建议。

业界把医学影像称为临床医学的“北极星”，而介入治疗被称为“管道疏通”，可以疏通人体内堵塞或病变的血管。简单的例子就是，当血管破裂时，他们可以相对低风险地寻找并修补这个“洞”。

作为医美律师，他也在寻找漏洞。在医美维权案件中，张莉有固定的流程：评估损害后果、审查诊疗过程、查看病历、核实医院资质。

吴瑞的情况是，她做了一些“坏事”，而且事情性质比较恶劣，属于人身伤害的范畴。

张莉解释称，在医美诉讼中，法律依据主要分为三类：《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》、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》、《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保护法》。

粗略地说，这是从重伤到轻伤的等级划分。《侵权责任法》规定，侵权人侵害他人人身损害的，应当赔偿医疗费、护理费、交通费、误工损失等治疗康复的合理费用。吴锐的案子就属于这种情况。

但这是否属于手术风险或者机构违规操作？

>>>交换

主刀医生被秘密更换，护士长伪造病历签名

吴瑞开始回忆自己的诊疗过程，包括术前的推销，以及手术的实施，让她产生怀疑的是主刀医生。

在咨询律师之前，吴瑞曾与医疗机构交涉过，吴瑞询问工作人员主刀医生是谁，工作人员给出了答案：杨某春。

杨某春的照片挂在机构走廊上，吴瑞感到很陌生，隆鼻手术采用的是局部麻醉，手术过程中，她看到的主刀医生脸色都不一样了。

吴瑞的猜测并不容易证实，因为病历记录上主刀医生的签名是杨某春，而吴瑞又没有任何手术的录音或录像。

吴瑞回家了，留下张莉负责繁琐的文件检索工作。

医美机构的资质都是公开的，可以进行哪些整形手术、是否​​可以设有麻醉科室等都有明确的规定。

此外，在国家卫健委的网站上也可以查阅到医务人员的职业信息。

“即使不考虑‘更换’主刀医生的情况，‘飞手术’也属于违规行为。”张莉解释，医生的执业资格证上要写明所在单位，没有备案就去其他机构就属于“飞手术”。

查阅一家企业的相关信息，有时候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，比如这家温州医疗机构就曾受到行政处罚。

证据出现在卫健委的行政处罚决定书中，经调查，该科室一名护士长在吴瑞的各项文件上伪造了杨某春的签名，另外，吴瑞的主刀医生也确实是另有其人。

吴瑞这才想起，自己曾经就此事向国家卫健委投诉过，但不知道投诉已经有了结果。

“很多求美者不知道如何维权投诉，即使投诉了也不知道结果。”张莉说。“以假充真”的现象在医美维权中屡见不鲜，但求美者独自举证难度较大，现实中往往要等到国家卫健委或市监局接到投诉后介入调查，才能有结果。

吴瑞甚至可以说是幸运的，如果这是一场全身麻醉的手术，吴瑞根本就不记得是谁给她做的手术。

>>>历史

三年维权还未结束，诉讼费用已达数万元

图片由 CFP 提供

事情还没有结束，这起发生在2018年的案件已经开庭审理，但尚未有判决。

“医疗诉讼会耗时较长，因为专业性很强，需要专业机构来鉴定。”张莉说。

对于文书中可见的损害后果和证据，在起诉后必须委托相关机构进行鉴定。全浙江省具备专业司法医疗损害鉴定资质的机构只有5家，由于承担全部医疗损害鉴定工作，这5家机构工作量很大，而且是抽签排队。

张莉回忆说：“鉴定需要排队，鉴定本身就需要一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。”

吴瑞于2020年9月9日收到鉴定报告，鉴定意见称：该机构负全部责任。

目前，吴瑞已到上海某知名三级医院进行修复。

三年多来，吴瑞经历了与医美机构沟通、向卫健委投诉、咨询律师、完成医疗损害鉴定、提起诉讼、进行整形手术等多个环节。

张莉算了一笔账：诉讼费用在3000元至5000元之间；浙江省的医疗损害鉴定费用比一些沿海省份要低，但也要在5000元至8000元之间；律师费基本在1万至2万元之间。

“虽然被告可以承担诉讼费用，甚至胜诉后的鉴定费用，法院也会考虑原告的交通、出行问题，但仅是前期的预付款，就已经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目。”张莉说。

在漫长的诉讼过程中，大多数客户选择谈判和调解。

张利每个月仍会接到一两次医美纠纷咨询。不过，入行五年来，他代理的整形、医美维权案件只有四五十起，其中只有五起诉至法院、坚持诉讼。对于诉讼金额较小的医美维权咨询，张利会引导咨询者去找第三方机构，比如向国家卫健委或者消费者机构投诉。

张丽不知道这些咨询师是否维权成功，几乎就不再问了。

>>> 困境

目前还不清楚追求美丽的人是患者还是消费者。

在张莉经手的案例中，吴瑞对同一部位进行三次整容手术的情况并不多见，她几乎每次整容的理由都是觉得自己的鼻子不够美观。

张黎担心吴瑞是不是沉迷于整容，但也没再多问。

张莉接见的都是女性客户，年轻女性往往想变美，以获得更好的机会，有的被自称是培育网红的公司“发现”，然后被告知眼睛、鼻子不够漂亮，最后被骗贷款整容；而大龄女性则大多为婚姻问题所困扰，希望通过变美吸引另一半的注意。

张莉对这种外表焦虑不是很理解：“我一直觉得，即使人与人之间以外表开始交往、合作，最终也会忠于自己的性格。”

张利的女儿还小，有着和他一样大大的眼睛。在女儿的一次生日，张利给好友发来信息：“祝你健康快乐成长，拥有童话般的善良和美丽。”

虽然有美貌的加持，但张丽并不希望女儿将来为了美丽而去接受医疗或者整容手术：“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，我希望最好不要实施，我会跟她讲清楚其中的风险，让她多注重内心的修炼。”

不过，张莉很少劝阻顾客不要做整形手术。张莉更担心的是医美机构的欺诈行为——求美者有权利支配自己的身体，前提是他们知道有风险。现实中，很多医美机构刻意淡化甚至隐瞒整形手术的风险。

张丽曾经有一个客户，遭遇了几乎所有可能出现的医美诈骗。在接受全身麻醉下假体隆胸手术后，她得知该机构既不能做隆胸手术，也没有全麻资质，所谓的专利也被认定为虚假广告，假体进出仓库没有相关记录，甚至给她做手术的医生也没有相关工作经历和专业注册记录。

张丽尝试用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》来帮助类似的顾客维权，但对于求美者到底是患者还是消费者，目前仍是一个谜。

没有定论，维权结果就会不一样。根据《消费者保护法》，消费者可以凭机构欺诈行为的证据，争取三倍赔偿。但患者如果想获得侵权损害赔偿，必须从医学上认定为医疗事故。然而，在医美纠纷中，求美者经常提到的“效果不够美”等情况，却很难被认定。

美容医疗整形美容机构资质标准。

信息不对称也是医美当事人产生纠纷的原因之一，事实上，在公开的处罚信息中，可以发现不少医美机构的欺诈行为，但由于求美者对医美整形相关法规并不了解，因此很难识别。

其实美容医疗机构是否具备承接项目的资质、医生是否有执业资格都是可以提前查询的，只要找到专门的搜索入口就可以了。

在国家卫健委官网上，医疗机构查询页面可以展示该机构的诊疗科目范围，医师执业登记信息查询系统可以查询医师是否在该机构执业；而在天眼查、企查查等网站上，企业信息中则包括行政处罚内容。

新闻+

浙江有2000多家医美机构

省卫健委1月份筛查出异常数据588个

近年来，医美乱象引发全国关注。

上海法院曾发布首份涉及医美纠纷的白皮书《2015年至2019年医美纠纷案件司法审理白皮书》。

白皮书显示，2015年至2019年，上海市长宁区人民法院共受理医疗美容纠纷案件94件，其中2015年、2016年案件数均为个位数，2019年受理33件。2017年以来，此类案件数量激增。94件医疗美容纠纷案件全部发生在民营医院，医疗损害责任纠纷占比达82.28%。

据全国消协统计，仅2019年医美行业投诉量就达6138起。

中国整形美容外科协会平均每年接到2万起有关整容手术毁容的投诉，据该协会统计，非法从业者至少有10万人。

图片由 CFP 提供

浙江省内，企查查数据显示，目前共有医美相关企业及机构2407家，注册数量近5年来持续增长。今年1至8月，全省共新注册医美相关企业459家，超过去年全年注册数量，较5年前注册数量增长73.2%。

据浙江省卫健委介绍，自2017年专项行动开展以来，截至2020年9月8日，省卫健委共收到涉及医疗美容投诉举报440件，作出行政处罚170件。2020年，省卫健委建设开发了社会监督信息监测预警平台，投入使用后一个月内筛查出异常数据588条，其中中危预警14条，高危预警4条，立案调查4件。

2020年年底，浙江省市场监管局公布了当年第四批13起虚假违法广告典型案例，其中两起为医美机构违法广告案件。

2021年上半年，浙江省消保委共受理美容服务投诉363件，投诉反映的问题包括：机构违法违规开展医美项目、虚假广告、达不到预期效果、乱收费、诱导美容贷款等。

2021年6月7日，浙江省人民政府门户网站常见问题新增问答：“选择医美服务应注意什么？”

浙江省卫健委对此问题发布回应：

请牢记“三查一留”，一是查看医疗美容机构的《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》和诊疗范围；

二、医生的《医师资格证》、《执业医师证书》和主治医师资格证，护士的《护士执业证书》；

三、检查药品、医疗器械的批准证明文件、中文说明书等；

保留医疗记录、服务合同、发票和其他相关文件和收据。

（本文吴瑞为化名）